古文字构形研究与古文字考释(2)

上图_?隶书的起源——秦隶

早期记录汉语的汉字形体，是经过高度概括、抽象化和装饰化的形体，是虚实结合，形音义三要素纠缠于一身的符号，不能当成现实图景来看待。譬如象形字“牛”“羊”是利用牛和羊的角来代表“牛”“羊”的全体，这是用局部代表整体，“果”和“眉”不好单独表现，就需让“果”和“眉”依附在“果树”和“眼睛”上，这是用整体突出局部。指事字“刃”和“亦（腋的本字）”的“事”的部分无法单独画出，就用一点来表示。这“一点”就是不像具体形象的“虚”的部分。会意字“并”像一条直线连接的两个并排的人，其中的“人”是“实相”，“一条直线”就是“虚指”。有的会意字形义同体，如“遣”字像两手拿一个表示“师旅”义的“”，会“派遣”意，其中的两手是“实相”，是用形体参与会意，而“”表示“师旅”义的不是字形而是词义，是用词义参与会意，可以称其为“形义同体会意”。会意字中有很多形符兼表声音，如“受”字中的“舟”和“库”字中的“车”，可以称之为“一旁两用”。甲骨文“册”字中的竹木简形经常写成长短不一的形象，因此有人误释为“栅”，这是把字形看得太“具象”，犯了混淆文字符号和现实图景的错误。其实把“册”字中竹木简的形象写得长短不一，只是为了“避复”，完全是出于美观好看的考虑。把古文字字形看得太具象，很容易胶柱鼓瑟，驰骋想象，如误把古文字中“山”字竖写后的“阜”字看成是出入窖穴的台阶或登山的梯子就是典型的例子。其实“山”字竖写分化出“阜”，表示的还是“山阜”，这与甲骨文中的“爿”字和动物字都写得立起来一样，并没有什么特殊，并不像什么台阶或梯子。

上图_?秦 字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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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的古文字研究和考释已经进入了立体化和精密化的阶段。一方面是正确的文字符号观和科学的考释方法不断得到普及，一方面是资料的收集、整理和呈现受现代技术之赐，为研究和考释带来更加全面和精准的信息。随着古文字资料的日益丰富，古文字构形研究越来越周详严密，对基本形体的分析，已经细化到笔画的粗细、长短、正侧和笔顺等细节。某个时段、某宗材料的个案研究与全时段的贯通研究相结合，古文字基本构形演变中的缺环不断得到弥补，许多古文字的演变谱系变得日渐清晰。

目前的古文字构形研究还需借助新技术手段，譬如大而全的全时段古文字偏旁谱的编纂，这须在人力保障的基础上，充分利用大数据、云平台等新技术的支持。

作为古文字研究者，必须熟练地运用古文字构形理论来指导古文字研究和考释，同时通过研究和考释实践，再反过来不断充实和丰富古文字构形理论。如果按高标准来要求，必须对古文字整个时段的材料都要熟悉，即从甲骨文到汉代具有篆书意味的隶书材料都必须了然于胸，对整个时段基本构形的演变历史和演变中体现出的构形理念、构形原则和演变规律能深切理解并熟练把握。不放过任何一笔一划的变化和体现规律的细节，对文字进行穷尽性的拆分，努力寻找和建立字形与词义之间的关联。

古文字研究和考释与其他人文学科一样，当研究水平达到一定高度后，功夫就体现在“字”外了。随着简单的形体比较就可以考释出的古文字越来越少，也随着与甲骨、金文等相比形体考释相对容易的秦汉简牍帛书的不断出现，出土文献研究中对字形考释的依赖已经越来越弱。除了利用简单的字形比较就可以考释出来的字外，剩下的主要是跟后世形体缺乏联系，难以从字形、读音、语法位置和所处语境找出与后世文字联系的例子，还有就是虽然字形可以隶定甚至认识，却不知道该读为什么字的例子。在这种情况下，考字就变成了“考词”，只能通过文字形体（主要是确认义符和声符），结合语法位置、语义环境和韵文等提示因素，在古汉语中寻找可以与这个古文字形体建立形义联系的一个合适的词。这样的考释方法，非常考验研究者的“字外”功夫，这个字外“功夫”就是古汉语的水平和读古书的功力。古汉语的水平和读古书的功力既可以说是一回事，也可以说是一件事的两个面。古汉语水平主要指研究者头脑中积攒的古汉语知识储备，读古书的功力主要指研究者对古书的“语感”。只有具备全面深厚的古汉语知识和穷年累月积聚起来的读古书的语感，才能在当今古文字研究和考释中立于不败之地，取得让学术界瞩目的成果。而古汉语知识的储备和读古书的语感的培养，是每个研究和考释古文字的学者都必须用毕生精力去孜孜以求的事业。

文章来源：《古汉语研究》 网址: http://www.ghyyjzzs.cn/zonghexinwen/2021/1208/579.html